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躍然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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躍然(5)

“阿……嚏!”江在水揉了揉鼻子,心說她不會水下溜一圈就感冒了吧,接過棲谷遞過來的手帕,郁悶的把它扯來扯去,扭成一團。

江不滿被趕去處理躍玄觀的事務,觀主大人與看管藏書閣的司書長老兩臉嚴肅地交流,江夫人則拉著游與明在桌旁坐下,一如往常般噓寒問暖。

會客廳裏熱熱鬧鬧的,江在水在下首無聊的往嘴裏塞點心,為自己流逝的青春默哀。

“如此說來,泱泱確實是中了咒。”江淵清摸著胡子,愁眉苦臉。

“詛咒之術自一千一百年前的……就銷聲匿跡了,此般突然現世,也不知是福是禍啊。”司書長老唉聲嘆氣。

路雲水聽他們討論了半天,終於沒忍住用食指關節敲了敲桌,語氣帶上了些許暴躁,發問:“所以,泱泱到底中了什麽咒?怎麽解?”

三人並江在水在內,條件反射地一抖。

江淵清將目光投到司書長老身上,不動聲色地禍水東引。

司書長老叫苦不疊,在心中痛斥觀主這十年如一日的甩鍋與怕媳婦,“這……詛咒之術近乎失傳,相關典籍缺失嚴重,只能推斷出小姐應當是中了‘禁止洩密’一類的咒術,具體解法……”

司書長老擦了擦腦門上的汗,頂著觀主夫人沈下去的目光,靈光一閃,“不過,照長老也許有辦法!”

全場靜了靜,江在水尋思這應該不在封言範圍內,終於能開口了,道:“師父不是去雲游了嗎?”

江淵清沈吟片刻,接話道:“算算日子,照然也是該回來了。”

“你給他傳個信吧。”路雲水到底不太放心,“讓他這次便先不急著玩兒,先回來吧。”

江淵清向她點點頭,招呼上司書長老,一並離開了會客廳。

於是只剩下江家母女、棲谷與游與明。

棲谷從一開始就眼觀鼻鼻觀心,看著茶杯裊裊冒白煙,除了照顧江在水以外完全透明,畢竟她第一提不出解決方案,第二……

江在水混不吝,棲谷無辜,江家夫婦不會亂罰下人。最開始棲谷站出來要分攤罪過時是兩人一起罰,後來江在水學精了,把棲谷摘出去,再被罰抄或罰禁閉就能有個內鬼接應了。

游與明跟江在水交好不是一天兩天,早習慣了這場面,若是有事便在躍玄觀閑逛或在客房略等片刻,無事便告聲退,自己回漓雲研究丹藥去。

她看了看天色,決定下次再問問這位闖禍精又做了什麽。

游與明回了漓雲城,江夫人看了看瞪著雙大眼睛裝乖的閨女,嘆了口氣,道:“你跟我來。”

……

江夫人路雲水,原是四大宗門之一白鹿門的小姐,紈絝無賴之名在當年叫一個舉世皆知,江觀主偶爾會暗自慶幸,江在水如今的搗蛋勁不及夫人當初一半。

從小到大,江在水的餿主意壞點子,幾乎沒逃出過她娘的法眼,用江夫人的話說:“你那些小手段,都是我玩剩下的。”

躍玄觀掌門人江淵清,江在水的爹,當年是人人求嫁的萬人迷;娶了白鹿門的暴躁小姑娘路雲水,那是碎了一地少女的芳心。

如今一把年紀還這樣怕媳婦,很難不說一句“父母愛情可歌可泣”。

躍玄觀一向秉承一夫一妻、少生優生的優良傳統,而江淵清的親弟弟、躍玄觀的“照長老”對雲游一事情有獨鐘,女人只會影響他跑路的速度。

因此這一輩一共只有江淵清的兩個孩子:大兒子江譽字不滿,小女兒江泱字在水,大兒子隨爹,小女兒隨娘。

江不滿神童之名名譽天下,江在水闖禍事跡人盡皆知,每天江在水的院子裏都能上演一場老鷹抓小雞——

溫文爾雅的江觀主暴跳如雷,江不滿雙臂張開護著妹妹,江在水在哥哥後邊縮頭縮腦,順便還要頂嘴,旁邊還有個路雲水,邊笑瞇瞇地嗑瓜子邊向下人使眼色——“趕緊找點事兒把觀主拉走,別讓他打我閨女!”

因此在這個雞飛狗跳的家庭關系中,爹吹胡子瞪眼不可怕,娘不嗑著瓜子看戲了,那事兒就大發了。

……

江在水老老實實地跟在娘身後當小尾巴,穿過回廊,繞過小塘,行過青石板鋪就的園中小路,有些走神。

她的思緒無邊際地飄著,從娘親不知多少年沒見過的憂愁臉色,到龍門島下昏暗的洞穴。

……龍子。

他逃去哪裏了呢?到底和人類有什麽關系?為什麽會被封印?被誰封印?她的玉佩為什麽會是陣眼?

龍宮,真的存在於世嗎?

“唔!”江在水神游天外,沒註意自家娘親已經停了腳步,無奈地看著她一步步挪,並在最後賞了她一個腦瓜崩。

“想什麽呢?這麽入神。”江夫人轉了身,踏入主屋,吩咐丫鬟倒上茶。

江在水大步走跟進去,一屁股坐下,裝傻並轉移話題:“沒想啥啊。娘,這是什麽茶?真好聞。”

江夫人根本不接她的話,只是示意丫鬟給她倒上,自己拿起白煙裊裊的茶杯,輕輕抿了一口,眼神透過煙霧,模糊不清。

“你六歲生日,娘給過你一塊玉佩。”江夫人語氣懷念的開口道,“當時你問娘,龍是什麽。你還記得娘是怎麽回答的嗎?”

江在水頓了頓,手不自覺地握住腰間墜著的玉佩,猶豫著接話:“我記得,娘說等我長大就知道了。”

江夫人摩挲著茶杯,沒有看她,垂著眼眸問:“那囡囡覺得自己長大了嗎?”

江在水斂起神情,抿了抿唇,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
她可以和爹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融合期小天才,能孤身闖江湖;可以握著纏妖索,學著哥哥的模樣對橫公魚連恐帶嚇;可以一腔熱血妄自尊大,瞞著爹娘跟闖過島的精怪去看傳說中的“龍子”。

……她長大了嗎?

十七歲的江在水捫心自問,她配不配稱一聲“大人”呢?

江夫人嘆了口氣。

孩子回家,什麽也不說,出了觀卻又沒有去岸上,能去哪裏,已經不言而喻。

他們夫妻知道這孩子自小特殊,也早早就註意到了橫公魚的存在,但天有天意,該發生的事攔下了,後面的劫數也許會反而愈演愈烈。

如今三兩句話問下來,她心裏已然明鏡一般。

“囡囡是個大孩子了。”她終於放下了茶杯,看向江在水,“你告訴娘,你現在知道龍是什麽了嗎?”

“龍是,”江在水試了試,封言咒並不阻止她回答,“神獸。凡獸以獅虎為王,神獸以龍鳳為尊。龍是最高級的神獸。”

江夫人笑了一聲,“高級?”

她喝了口茶,不置可否,開口時卻換了個話題自顧自講著,“一千兩百年前,人世間積攢的怨懟與鬼魅爆發,以北域為最。下亂人間,上擾天庭,四海之民皆不得安生。”

“亂象助長了鬼物的氣焰,自此百年,人間終於再難抗衡。”

這些都是史書上記載的內容,江在水平時很樂意把它們當故事看,尤其是一千一百年前寒降之戰的前後始末,她如數家珍。

一千兩百年前,太虛大陸上的鬼物數量突然驟增,打了人類一個措手不及。

那時,修真界正處於千百年來最繁盛的時刻,大能修士數不勝數,每隔百年便有修士飛升。

誰都未曾設想過,這樣蒸蒸日上的盛世,竟然會在往後的兩百年內,就被早已處在控制下的“鬼物”毀滅殆盡。

自此以後混亂、暗淡、血色無光的二百年,後世稱之為“塵禍兩百年”。

一千一百年前的人間,且敗且戰,不斷縮小陣地,支撐不住時,曾向天界求援。

其實在此之前,人們就提出過疑問:人間如此亂象,天界的神仙就只袖手旁觀嗎?

與天界是如何接軌、又是如何對話的,史書上不曾記載,但江在水清楚的記得書上對此的最後描寫。

“……真君上界,但見滿目琳瑯,不似人間蒼夷,有數十仙人盤膝於正中大殿,殿中有陣法華彩。

小將欲上前,不得法。須臾,眾仙喚真君前。

真君前,仙人有貌若少年者,執真君手,垂淚言:‘人界之禍,皆由貪嗔癡三念致,至此大亂之象,亦為我等監管失職。今為爾等封北域妖魔群聚之地,令其不得出世為亂,爾等好自為之。’言畢,與眾仙一同散於眾人之前。

眾人醒,已在人間。

真君遂率眾宗門世家,清剿妖魔,果見其妖力大減。

塵禍一百年,寒降之戰起。

……

塵禍一百九十七年,長風真君率軍盡滅黑鴉餘部於北域疆前,山川法落封,寒降之戰勝。”

“寒降之戰的最後結果,囡囡還記得嗎?”江夫人沒有講下去,反而拋出了一個問題。

江在水雲裏霧裏,不知道娘到底想說什麽,只能硬著頭皮答:“鬼物除盡,北域封域,凡人不得進?”

“北域”落封……

江夫人笑了笑,問:“那神仙呢?”

“長風真君在打完寒降之戰之後,才告訴大家,神仙其實早就因為和魔物對抗所剩無幾了,當年布陣的是僅剩的幾位仙人,布下陣法後就隕落了。”江在水想了想,補充道:“所以他當時看到的仙界其實也不是滿目琳瑯,而是滿目瘡痍。”

江夫人點點頭,又喝了口茶。

江在水捋了捋對話,遲疑道:“娘,這些和龍有關系嗎?”

江夫人慢悠悠地和她猜謎語,“神仙和神獸,你說有沒有關系?”

見女兒楞了楞,一副呆樣,她嘆了口氣:“寒降之戰,神仙對抗北域,修仙者與軍隊剿滅妖魔,你猜神獸們參與了嗎?”

江在水卻沒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,她沈默了下來,許久,才道:“娘,你說的這些有個前提。”

她聲音有些抖,好像許多年來將信未信的秘密一股腦地被攤開在青天白日下,“不僅龍族存在,鳳族存在,傳說裏的神仙不是編造的故事,連《世間錄》裏記載的古獸精怪,都是真實存在的,是嗎?”

江夫人眼眸裏帶著點點憂愁與嘆息,看著她,輕聲道:“是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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